○罗 琼

在我们家乡，过年的风俗习惯上有缺少不了的一项，那就是——蒸碗粿。

一个个洁白香甜的碗粿在我的家乡是一种作为馈赠亲友的新年礼物，因它是甜品，且水分较少，如果保存得当，到元宵节前后不变质。送人的碗粿一般一份以四、六、八、十、十二的偶数为吉祥数字，蒸制良好的碗粿外形精致，底部光滑完整，顶部膨胀开裂像一朵盛开的花朵，这就是人们常说的、也是最希望的“笑”了。“笑”是碗粿的核心精髓内容，一锅“笑”裂几瓣的碗粿让人看了心情愉悦，吃了心里更是甜丝丝的，最重要的是它的“笑”预兆着来年合家平安顺利、生意大发、笑口常开的美好日子，它作为一种吉祥物，历来倍受人们的喜爱。

每年的十二月下旬开始，村里家家户户忙着购买年货、整理房屋、打扫卫生等等，小孩们往往也被摊派干一些轻活：从阁楼或杂物间里拿出闲置了一年的一大篮约三四十只碗粿杯（即是蒸碗粿的工具），抬到井台边洗净晾干。人们习惯了称之为碗粿或碗仔粿，其实从外形上看，它们更应该叫杯仔粿而更合适。一般到了农历年二十七、八这几天，家庭主妇们开始用大盆大桶浸泡粳米，第二天一早便送到专门加工米浆的作坊，用专用的机器把浸泡得胀大、饱满的米粒磨成洁白浓稠的米浆（以前条件不好时，都是依靠人工推动石磨一点点磨出来，既费力又麻烦），大家往往会准备几块柑桔皮放在大米里一起打浆，这样蒸出来的碗粿便会多了一种清甜的香橙味。调料很简单，只有白糖和酵母两件，但却十分重要，白糖的多少决定口感的甜度；酵母的比例更是重中之重，发酵良好的碗果胀发膨大，吃起来软中带韧，反之则干硬丑陋，难以下咽。当然，也有用红糖的，蒸好后呈现褐黄色，还有加了红颜料的，用于办宴席增添喜庆。在过去的年月，能否蒸一锅漂亮“大笑”的碗粿，为家庭带来美好祝愿甚至是衡量新媳妇是否心灵手巧、聪慧能干的一项内容。

蒸碗粿的时辰到了（要仔细判断发酵的程度），家族主妇们或妯娌间互相帮忙或独自一手操办，先烧旺柴火，在硕大的“牛头鼎”上注入半锅水，架上专用的木架子，再把一个个洁净干爽的杯子一圈圈摆放在“笼椅”（一种竹制炊具，圆形、无沿）上，然后用细勺子将调配好的米浆以七、八分满的量均匀舀进杯中，加好沉重的拱形铁盖，再围上旧毛巾防止漏气，最后加大火力耐心蒸煮，中间不能开盖，否则会影响效果。大约需要一个钟头多一点的时间，一股香甜的味道便随着袅袅上升的蒸气窜了出来——碗粿快熟了。这个时候，小孩子通常都是要被大人支开的，严禁小孩子在灶台旁问这问那，更禁忌乱说些不吉利的话惹恼了灶神爷，以致碗粿蒸制功亏一篑，不但来年“发”不起、“笑”不开，又没了口福，所以蒸碗粿是一件严肃认真的大事。在揭开蒸笼盖时，待见到碗粿因膨胀而裂开几道缝，呈现了期盼中的大“发”、大 “笑”时，便高兴得拍手大叫：“哇，笑笑！大笑，个个笑！”一家人都沉浸在欢欣快乐的气氛中。反而则戚戚然，沮丧着心情草草收拾了事。

碗粿趁热吃时柔软细腻。小时候每当碗粿刚刚开锅，我们便都迫不及待地用手绢包着杯子，吹着热气，用汤匙挖着吃得哧哧呼呼一片忙乱。碗粿放凉冷却后，用手按着杯沿轻轻一掰，整个碗粿就从杯子里脱落出来，光滑完好的碗粿有如玻璃镜面或者剥壳熟鸡蛋般的白嫩，齐刷刷地摆放在竹匾里，让人看了心里舒服极了。碗粿的食用方法很简单，切成薄片蒸至柔软即可，也可以裹上面粉蛋液放到油里煎炸，或者干脆什么都不放，直接煎至两面金黄，油亮焦香，挟一块放进嘴里，顿觉外酥里嫩，满口生香。外出的乡亲朋友每每提起家乡的碗粿，总是流露出无限的怀念与眷恋。

小小的碗粿，牵系着欢乐的童年，触动着思乡的心弦。尤其是今年春节，因为疫情的关系，提倡就地过年，小小的碗粿，成了游子心中永远的怀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