○潘妙君
做“完年客”是陆丰东海过年的习俗之一,指的是出嫁的女儿在年前回娘家一趟看望娘家人,含有完满的寓意。做完年客必须在农历腊月初一至廿四日这段时间内完成;至于具体日子,可由出嫁的女儿和娘家商定。据说,做完年客对娘家好,而春节拜年对婆家好。我想,这都是民间为了密切娘、婆家关系而给出的说法吧。
今年大嫂选了初七给我们做“完年客”,她说擂好茶等我们。我一下班抓起早备好的糖果、大桔匆匆往娘家赶。
圆桌上摆开的菜包粿、豆包仔、假发仔、姜醋蛋、虾肉脯茶底勾得我饥肠辘辘,伸手抓个假发仔往嘴里塞,大嫂笑着说:“就知你爱吃。我早早就去七星池买了,那家做的最好吃。”不管多老,回到娘家的女儿总可长不大。想过去,一年到头只有清明节蒸假发仔。和发粿做法一样,调浆时少些糖多些水,也不倒入发粿碗内,所以蒸好的粿不发,扁扁滑滑像太空飞碟,口感自比发粿清淡些。
“酬谢神恩好了吗?”大姐问二姐。
“还没有,等出门的人都回来了再去还谢。”
谢神是腊月的头等大事,和做“完年客”一样。大桔、发粿、牲礼等供品当然要用心准备。古书《独断》言:“腊者,岁终大祭。”腊月里拜神敬祖,祈福迎祥,由来久矣。在郭小东《仁记巷》里读到:“潮汕姿娘,一生中,半生为人妻为人女为人母,半生为亲人儿女求神拜佛,一生都在代人积德祈福,人人温良怜恤”这些话语时自然倍感亲切。时光千年倏忽,唯人心敬畏不改。
“你收洗得怎么样了?”二姐问我。
“元旦放假三天,我洗了房间,其他的等放假再慢慢洗。”
“不着急,慢慢来,没洗也没人不让你过年。”三姐打趣道。
扫舍是腊月重任。积了一年的灰尘,不管藏在家里哪个角落,都会在腊月这场彻头彻尾的大收洗中被清理出户。
我们聊起过去洗这间老宅的趣味与辛酸。那时总趁着爸不注意,偷偷把许多我们认为不需要的物件往门外扔。爸一回来,他会逐件清点再命令我们一件件洗净归原位,结果床底柜顶屋角屉内除了灰尘还是原样堆积。如今看看这间屋子,那些折腾我们的东西是真的一件不复存了。爸都走了十几年了。
喜欢收洗时翻箱倒柜的感觉。拿着熟悉的东西回味得到它时的感觉,许多遗忘的记忆瞬时被点燃,又经历一年光阴,对物对人对事的感觉似乎稍微变了些。留与扔开始在心中晃荡,每一件旧物都是一场断舍离,屋扫了心也跟着受洗了。
“都来碗起鼎菜,猪油渣炒的,太好吃了。”三姐大声欢呼。
“我早上专门去割了一斤多白猪肉来出油,你们别只顾着吃菜忽略了这一大盆肉。”大嫂正用勺子舀了一大勺虾仁瘦肉香菇鱿鱼往大姐碗里扣。
“别别别,我吃不了那么多呀。”大姐端着碗无奈的接着,旁边的二姐慌不迭的伸开五指罩着碗面:“我自己来,我自己来……”
啜着醋汤的我盘算着来一碗淋上茶汤的起鼎菜,米香、油麻、花生加少许。
放下勺子的大嫂无奈道:“好好好,你们自己来,那我自己来碗炒面,你们要不要?加勺白糖、油麻地豆忽。”
出门在外的四姐打来视频电话,羡慕着我们的相聚,小嫂连忙许诺:“等你回来了,我包饺子请你们。”虽然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,但这样团团围坐,吃茶闲磕真像儿时一样自在乐呵。
大家刚把甜粿、龟仔粿提上议程,为赶下午的监考,我不得不提着两位嫂子各收一半的糖果大桔先走一步。看电视的侄孙们在妈妈的教导中齐声高歌:“姑婆,再见!姑婆,再来坐。”
“再见,过年再给你们大红包哈。”我欢喜着应答热情的新生一代。突然很庆幸有这些年复一年的繁文缛节,让我们每一时段都可活得有节有序,再有板有眼地把习俗代代相承。
过了腊月便是年了。期待过年,期待下一次“完年客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