○耳汝尔

卢瑙又牙痛了，他与离婚多年的前妻失联了。

矫情！既然已经离婚，失去联络也是迟早的事，没什么可着急上火的。

可卢瑙的牙是真的痛得连水都咽不下了。卢瑙跟妻子离婚，其实只是个烟雾弹。

哟哟，即使离婚是假，可妻子去的是万余公里远的Y国，有几天没联系上，也大可不必认定是天塌了。

卢瑙晚上来到彩色步行道，想让绷紧的神经松弛一下。远远看见小黎也在散步，便追了上去。小黎是读医疗行政管理专业的，被安排来单位实习。

小黎称得上动静相宜，跟年轻时的妻子，有得一拼。卢瑙第一眼见到她，就对她有了一种特殊的宠护欲。

踏上铺满落叶的孤独700米，只因有了小黎的陪伴，卢瑙的牙似乎不痛了。

卢瑙是市立医院后勤管理处处长，医院前些年升级改造，药械销售代表像苍蝇见到血，直往他身上扑。可他却一个个把他们赶出办公室，只留下个把名片背后签有“per”字样的资深者。

卢瑙尽管已经是一处之长了，依然骑着自行车，依然只在路边摊吃饭，依然穿戴着来自淘宝的杂牌服饰。

卢瑙能当上处长，可是下了血本的。“那个人”每逢看见他妻子，双眼直放绿光。为了打败竞争对手，他咬着牙，带着妻子去探望崴了脚在家养伤的那个人。当看见那个人拉着妻子的手久久不放，卢瑙识趣地退出卧室，躲在洗手间，用手机录下让自己心里直滴血的画面。

卢瑙如愿以偿了。但被人称为“处长”并洗刷不了心中的屈辱，惟有变本加厉地敛财，才能让他好受些。

当然，卢瑙并非驴脑。他被派去欧洲考察学习回来后，就开始着手实施谋划已久的“皈投”计划。他先安排儿子出国留学，再让妻子以陪读为名辞职移居Y国。

随后，他借别人之手把黑色收入洗白，汇入妻子在Y国银行开立的账户。只不过，他开立的是联名账户，要取款必须由他和妻子通过手机或电脑同时输入密码。

他这么做，明摆着是不许妻子私自动用这笔款项。他至今还记恨当年妻子被那个人拉入怀里时，连做做样子挣扎一下都没有，虽然这是他教妻子要这样做的。

但经不住妻子的催促，他还是答应，要在那边买一处房产。哪知，上级突然下了新政策，要对“裸官”进行摸底调查。卢瑙虽然不是高层领导，且跟老婆早就离了婚，但还是被要求如实填写登记表后报了上去。

儿子开始读博了，卢瑙也在寻思如何钻政策的空子，让自己提前退休，然后移居国外。

卢瑙的睡眠越来越差了，有毛病的槽牙也常常间歇性发作。医生劝他把病牙拔掉，做一个贵金属活动假牙装上。

拔了槽牙，脑子好像越来越不好使了。数字时代，各式各样的密码越来越多，而写着Y国银行账户密码的纸条必须烧掉，因为近来风声又有点紧了。

可是这组密码有十位数，很容易记混。他就去外市找一家专用激光镭雕机为器物刻字的工艺店，将银行账户密码刻在活动金牙上。

都说花无百日红。随着反腐力度越来越大，国家惩治医疗领域隐蔽利益输送的大网，也一天天收紧，招标采购越来越透明了。他已经不再吃香了，反而变成每天都得提心吊胆。

他那枚义齿相邻的两颗大牙，开始疼痛起来。可经牙科医生拍照检查，又说没有问题。

奇怪的是，只要他上班接过小黎给他泡的茶，听她汇报哪个科室领取哪些药械，几点钟要见供应商，牙痛就消失了。他托起下巴自问，莫非爱上小黎了？

卢瑙和小黎沿着步行道走了一圈，小黎突然说：“恰逢是周末，我想上你家去，帮你打扫一下房屋。没有女人的家，你又那么忙，卫生方面肯定不敢恭维。”

卢瑙迟疑片刻，才带她来到位于二十四层的家。

一进门，卢瑙习惯性地把假牙抠出来，泡进加了洁齿液的清水里。

卢瑙和小黎忙乎了半个多小时，客厅卧室渐渐有了家的样子。小黎拿着抹布擦桌子，不小心把放义齿的玻璃杯碰倒了。她拿起金色假牙，看着上面的神秘数字，问：“哥，你的假牙这么金贵，还刻有编码？”

卢瑙吓得脸一下绿了，抢过假牙，说：“一个女孩子，毛手毛脚的，谁还敢娶你！”

看着小黎委屈得快哭出来了，卢瑙连忙向她道歉：“哥失态了，被牙病折腾糊涂了！哥向你赔罪，明晚请你吃正宗猪肚鸡。”

打的来到农家山庄的包间，一股鲜美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。一瓶半斤的威士忌喝完了，卢瑙醉了。他握紧小黎的手说：“哥爱上你了！别看哥骑单车，钱多的是。家里有，国外也有，我们一起移民加拿大！”

小黎实习结束走人了。不久，卢瑙就被监委叫去了。几天后，他的舍下被查封了，与妻子在Y国的银行账户也被冻结了。

坊间有传言称：卢瑙对实习生表错情了，她其实是某机关暗访组的成员。

更有人言之凿凿地说：是妻子背叛他了，登录最高检举报中心，网络实名举报了他。